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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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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秦洛剛準備把藥放進嘴裏, 肚子裏的小家夥就開始踢他了,踢得還很重,似乎知道自己要被放棄了,秦洛猝不及防, 疼得手指一松, 藥丸掉到地上。

他“啊”的叫了聲, 捂住肚子罵娘:“你踢什麽踢!我都跟你說了,我不可能生你!你找誰不好, 你找我投胎?我是男的啊!你讓我怎麽生你!”

回答他的是小家夥越來越鬧騰的動作,秦洛臉色煞白,表情痛苦到扭曲。

他本來就脾氣不好,這會兒更是氣得不行, 跟孩子較上勁兒了,“你以為你是誰!我沒生出你, 你就是個受精卵,我愛生不生,你還管上我了?我告訴你, 我爸都管不了我, 你以為你可以?我還偏就不要你!你能拿我怎樣!”

他賭氣的撿起地上的藥丸,作勢要吃, 不想, 肚裏的小家夥還真有幾分靈性,動得特別劇烈,秦洛痛得倒進沙發,汗如雨下, 沒一會兒,他妥協了, “好好好,我不吃了,不打掉你了,你別動了,疼死了……”

可這話沒什麽效果,秦洛只好無師自通的抱住肚子揉,嘴裏的話脫口而出:“乖啊,爸爸騙你的,逗你玩的,你別怕,爸爸不會不要你的,你乖乖的,好好睡覺……”

隨著他一聲聲的爸爸,肚裏的小家夥終於安靜下來,秦洛也累得閉上了眼睛,不知不覺間,他睡了過去,還做了一個夢,夢裏有個小屁孩不停的追在他後面,奶聲奶氣的喊他:“爸爸,你等等窩。”

“爸爸,你別不要窩,寶寶會很乖的。”

“爸爸——”

“爸爸——”

喊著喊著,那小孩忽然變成一身紅衣,臉上身上全是血,秦洛嚇得大叫,驀地從夢裏驚醒,擡手一抹額頭,發現全是汗。

好在他沒睡太久,屋外還有太陽,他看一眼窗外,長舒一口氣的癱下。

盯著天花板發了許久的呆,他無奈的嘆息低語:“你這孩子還沒生出來呢,脾氣就這麽犟,以後怕不是個犟拐拐,唉……你讓我怎麽生你啊……怎麽生……”

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,直至聽不見。

不過經過這一出,秦洛那天倒是沒再吃藥,只是這個念頭,也沒有徹底打消。

他開始陷入左右為難,一半思想說生,畢竟孩子都能動了,想來已經基本成型,一半又在說不生,畢竟他一個男的怎麽生?從哪生出來?

越想,秦洛越茫然無助,他那時候連十九歲都沒有,他根本不知道遇到這種事情要怎麽辦,身邊也沒有一個長輩可以依靠。

就這樣痛苦迷茫了幾天,秦洛在周六那天打車回了一趟家裏,不過礙於當年放的狠話,他沒敢進家門,只在小區的花園裏偷看。

當時,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見父親,還是不想見,心理特別的矛盾覆雜,而就在他各種糾結時,他父親突然出現在他面前,把他抓個正著。

那一刻,秦洛是有些激動和鼻酸的,以為父親終於肯主動找他,他差一點想要脫口而出自己的困境,想要讓父親幫一幫自己。

只是沒等他開口,父親就出言諷刺他:“怎麽,終於在外面混不下去,灰溜溜的回來找我了?我就知道你就這點出息!你連人家銘軒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!成天只知道混日子!你說你有什麽用!我養你還不如養一頭豬!哦,對,你看你現在胖得跟豬一樣!腦子沒有,現在連形象都沒有了!”

他耳朵嗡鳴了一下,大腦有短暫的空白,緊接著,全身如同墜入冰窖,冷得他四肢發抖。

他終於知道,自己回來是一件多麽錯誤的事情。

他眸底的那一絲希冀徹底黯淡,他什麽話都沒說,只靜默的在父親的打擊和謾罵中,一步步,堅定的走出了小區。

那天的天氣其實還挺好,太陽溫暖和煦,只是秦洛老覺得冷。不知道走了多久,他疲憊的靠上一棵樹,目光渙散的看著頭頂的葉子發呆。

路邊來往的車輛,時不時傳來喇叭聲,偶爾走過的路人,會好奇的看他一眼。

可秦洛一無所覺,他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,周身彌漫著孤獨和寂寞。

直到,肚裏的小家夥踢了他一下,秦洛慢半拍的眨眨眼,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。

那小家夥又踢他,隨後,秦洛察覺自己好像餓了。

他噗嗤一笑,戳戳自己的肚子道:“你個小饞鬼,倒是一點不委屈,沒看你爸我在這傷春悲秋嗎?真是一點沒有眼力見!”

像跟他對話一樣,小家夥又動了動。

剎那間,秦洛的心仿佛被一片柔軟的羽毛拂過,之前的寂寞和孤獨無聲消散,他忽然覺得有一個孩子是不是也不錯?至少有個人能陪他說說話。

想著,秦洛又開口:“餵,小家夥,你說我們中午是去吃火鍋呢,還是去吃酸菜魚?你踢一下,爸爸就帶你去吃火鍋,踢兩下就吃酸菜魚。”

說完,他聚精會神的盯著自己的肚子。

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,他失落的垂下眼睫,心想他真是糊塗了,一個五個月大,腦子都沒發育完全的未出生孩子怎麽可能真的聽懂他的話呢?

他又陷入負面情緒,而這時,他的肚子鼓了兩下。

秦洛僵住,眨眨眼,再眨眨眼,他燦爛的笑了,拍著肚皮道:“好,爸爸這就帶你去吃酸菜魚!”

肚子又動了一下。

秦洛眼睛彎成月牙。

又過了幾天,已經不怎麽想打掉孩子的秦洛,突發奇想,準備去找謝知韞負責。

他母親留給他的錢不多了,他如果真要生下孩子,都不知道養不養得活,那這時候,肯定得讓謝知韞這個便宜爹出點錢啊,憑什麽他只管播種不管養啊。

自己小他這麽多,他本來就很占便宜了。

對!就是要去找他負責!

給多給少,好歹給點!

計劃好,秦洛在工作日的某天穿上黑色的長款羽絨服,戴上之前那頂公主切女士假發,打車去華融集團。

男人懷孕有點驚恐,所以秦洛決定還是先扮成女的。

可真的到了謝知韞的公司,他又踟躕了,怎麽也走不進去找人。

萬一那男人死不認賬呢?或者覺得男人懷孕很惡心,把他打出來呢?亦或者,覺得他身體特殊,把他出賣給某研究機構?

咦~~

秦洛越想越可怕,抱住自己的胳膊打了個激靈。

然後他就這樣猶豫來猶豫去,在華融集團外面徘徊了好幾天,而那個時候,他不知道的是,他徘徊的身影早就在華融集團內部傳遍,連頂樓的總秘書處都在討論他的八卦。

謝知韞上完洗手間出來,路過秘書部時,耳尖的聽到裏面的員工說:“誒誒誒,你們說樓下那個偷偷摸摸的孕婦到底是誰家的小三啊?”

“你怎麽就肯定是小三,不是正室了?”

“誰家正室像她這麽慫啊,都不敢沖進我們公司找人算賬,我敢肯定是三,然後那個男的不要她了,或者讓她打掉孩子,所以她就想來男方的公司鬧,但又膽子小,不敢真的進來。”

“我也覺得是三,但真的好奇,到底是誰的?”

“肯定是某些高管吧,反正不太可能是咱們普通員工,前兩年不就發生了一起類似的事嗎?當時是運營部的老總……”

“咳咳咳——現在是上班時間,你們聊八卦的註意點。”秘書部的主管好心提醒大家。

眾人立即閉嘴,不敢再摸魚討論。

門外的謝知韞微微蹙眉,提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。

秘書部的主管發現外面的董事長走了,大舒一口氣,這群不省心的,還不知道剛剛老板就在外面呢!幸好老板沒說什麽!

謝知韞回了辦公室,並未立即開始辦公,而是鬼使神差的走到落地窗邊,眺望樓下,還真被他看到了一個女性身影,隔得有些遠,具體的看不太清楚,不過能看到對方的肚子有些凸起。

孕婦嗎?

誰的?

謝知韞讓方秘書進來,問他樓下那位孕婦的事情,方秘書自然也是知道這事的,但知道得不多,他謹慎的回:“董事長,我知道的也都是聽同事們私下八卦的,大家猜測是公司某個高管的,可具體哪個高管,那就沒人知道了。”

謝知韞瞇了瞇眼,“你去調查一下,如果能提前知道是誰的,也能未雨綢繆,免得到時候真發生什麽醜事,影響公司聲譽。”

兩年前謝知韞剛坐上董事長的位置不久,就處理過一起小三事件,那小三帶著記者來他們公司鬧,弄得他們公司的股票第二天都下跌了幾個點,這事過後,他處理了那個運營部的高管,同時警告其他高層,把自己的私生活管理好,別被他逮到那些齷齪事,否則一律開除處理。

不想這才過了兩年時間,又發生類似的事,最好別被他知道是誰,否則……

謝知韞眸底掠過殺伐果斷的狠厲。

正好他這會兒要出去應酬,因此下到一樓時,他決定親自去問問那個孕婦,不然一個大肚子的女士天天在他們公司門口晃悠,就算不是要來鬧事的,也顯得他們公司沒有人文關懷。

結果,他剛喊了聲那位女士,對方就如驚弓之鳥一樣,轉身就跑,謝知韞鬼使神差的追上去,“這位女士,請等一下,我沒有惡意。”

秦洛不聽,越跑越快,他發現自己的膽子其實很小,真見到謝知韞本人了,他反而害怕了,怕他用異樣的眼光看他,怕他根本不喜歡小孩,要逼他打胎,畢竟誰喜歡自己的孩子是從男人肚子裏出來的?這不是怪物嗎。

亂七八糟的想著這些事,秦洛埋頭狂奔,他決定了,以後再也不找謝知韞了,他不要他負責了,他自己一個人生,一個人養!

但他現在大著肚子,根本跑不快,因此他很快被謝知韞追上,男人一把扣住他的胳膊,“女士,你別誤會,我真的沒有惡意,我只是想問一下你,為什麽在我們公司徘徊了幾天?你要找誰嗎?你可以告訴我,我幫你找。”

呵呵,就是找你!但現在不需要了!

秦洛在心裏抓狂的回,面上卻是遮遮掩掩的用另外一只手擋住臉,他雖然戴了口罩,但眼睛還露在外面,之前買驗孕棒時又跟謝知韞見過,他怕被認出來。

“我……我沒找誰……”秦洛尖細著嗓音,模仿女生說話:“我只是在你們公司附近散步。”他扭了下胳膊,“你放開我。”

謝知韞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奇怪,像男聲似的,他不禁好奇的盯向對方的臉,那人警覺的側開身體,似乎不想讓他看到,“你再不放,我喊非禮了啊。”

謝知韞無奈,原本他也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,可面對眼前的人,他不知為何,一再好奇心軟:“我真的沒有惡意,我看你懷著孕,似乎身體不便,你如果需要幫助,我可以幫你。”

“不用,你放開我就行了。”秦洛急得不行,這男人搞毛啊,還抓著他幹嘛!

“真的不用?”謝知韞腳下微動,想走到女士的前面去看她的臉,結果對方順時針跟著轉,他還是沒看到,這讓他愈發好奇,這人為什麽一直躲著他?有什麽是他不能看的嗎?

“謝謝,真的不用了。”秦洛說完,兜裏的手機正好響起,他順勢掙開謝知韞的桎梏,尖著嗓音說:“我要接個電話。”

謝知韞見探究不出東西,徐徐放開了他,對方趁機摸出手機,大步往前面走,他下意識的追了兩步,最終還是駐足停下。

他闔眸看著前面微微駝著背走遠的身影,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,那個發型也有點眼熟,可仔細去想,又沒想出究竟。

謝知韞搖搖頭,自嘲一笑,自從去年他被人下藥,和一個陌生人車-震以後,他現在一看到奇怪的人,就忍不住想要去探究,他到現在都在疑惑那天的那個人是誰?是男是女?

為何被他占了便宜,不找他算賬,還要悄悄離開?

他不知道他的身家嗎,他不想要補償嗎?

然而,這些問題,似乎都得不到答案了,謝知韞心裏總覺得有些遺憾和可惜。

他最後又看了一眼那個孕婦,見她攔了輛出租車上去,他淡淡的收回視線,與她背道而馳。

後來,那個孕婦再也沒出現在他們公司門口,似乎是被某個高管哄好了,謝知韞聽到這個說法,有一瞬的恍惚。

再後來,這件與他無關的事,漸漸消失在他的記憶裏,他再一次與秦洛錯過。

而秦洛打定主意不找他負責後,便開始了獨自懷孕的艱辛道路,他買了好多孕婦書在家裏看,慢慢學著怎麽胎教。

但懷到七八個月的時候,他肚子越來越大,腳也開始浮腫,蹲下身撿東西都困難,因此沒辦法再一個人照顧自己,所以最後,他還是找了好兄弟白啟澤,把這件事告訴了他。

說的時候,他非常緊張害怕,以為自己會失去一個好兄弟,結果兄弟不愧是兄弟,白啟澤在一開始的震驚懵逼過後,立即進入幹爸的角色,盡心盡力的照顧他。

在他們兩個笨手笨腳的摸索中,他在五月的某個夜晚,把孩子平安的生了下來,當聽到小孩的哭聲時,他感性的哭了,覺得自己跟著孩子獲得了新生。

所以他給小孩取名叫滿滿,意為圓滿。

有了滿滿,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圓滿了,也是從那時候起,他開始熱愛生活,開始熱愛自己。

只是十幾年的虛度,想要重新拾起來,還是有點困難,當他想賺錢養孩子的時候,突然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會。

他去洗碗當服務員,結果打碎了人家的盤子,他去當銷售,什麽都賣不出去,別人給他臉色看,他還承受不了的發火,他又去酒吧賣酒,結果被人摸了屁股,和人幹了一架。

反正幹什麽,什麽不行,他終於懂得語文書上說的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是什麽意思,當然,那個時候他也不老。

就這樣挫敗了兩三個月後,他有一次在街上找工作,忽然看到一個選秀的海報廣告,他眼睛一亮,立即去拿了一張宣傳單。

回到家裏,他把這件事告訴白啟澤和只會咿咿呀呀叫的兒子。

白啟澤很支持他,“可以啊小洛,我就覺得你這張臉去當個服務員浪費了,你就適合當大明星!你看你多帥!這臉這身材!而且你從小唱歌就好聽!天生就是當歌星的料!”

“呀呀~~~”滿滿掛在他的右腳上,咿咿呀呀的對他叫,似乎也在說支持爸爸。

秦洛稀罕的捏捏兒子臉蛋,隨即擡起腳帶著他玩蹺蹺板,同時對白啟澤道:“你真覺得我可以?萬一一輪游了呢?”

“一輪游就一輪游唄,反正試試又不會少塊肉,你別有那麽大的負擔,我說了,我可以養你和滿滿,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情!”

秦洛母親的錢已經花光,白啟澤知道兄弟這段時間壓力很大,不想再用他的錢,所以一直在找工作,只是他過慣了好日子的,哪裏吃得了當服務員的苦?所以他覺得這個當明星說不定真的適合兄弟!

“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,我和滿滿也不能讓你養一輩子。”秦洛感激又感動的看著兄弟:“那我就去試試,萬一成功了,以後換我養你!”

白啟澤哈的一笑,摟住他肩膀道:“這話我可記住了啊!以後你可別後悔!來來來,先給我多簽幾張名,萬一你以後紅了,不認我了,我好拿去賣點錢。”

“去去去,我是那種人嗎?”秦洛好笑的踢他一腳。

“呀呀~~~”小家夥不甘寂寞的加入他們的對話,秦洛燦笑,雙手抱起兒子,“滿滿,爸爸要去當明星了,你說爸爸能不能順利出道?能的話,你就說可以的以字,說成一一吧。”

小家夥萌萌噠的歪頭,像是在思考他的話。

秦洛撓他下巴,教他:“你說:一一,來,跟爸爸學,一一~~”

長得跟年畫一樣的滿滿骨碌碌的睜大眼睛,好奇的看著爸爸,秦洛繼續引導他開口,滿滿兩只小拳頭一握,嘴巴張開,終於出聲,“趴趴……”

說的卻不是一一,而是喊了他爸爸。

秦洛呆住,白啟澤也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,比他還激動,“我天,小洛,剛剛滿滿是不是喊你爸爸了?是吧是吧?我沒聽錯吧?”

秦洛楞完,趕緊讓兒子又喊他,在他們不厭其煩的教導下,小家夥終於又開尊口,這一次更加的清晰準確,嗓音奶呼呼的:“爸爸~~~”

秦洛鼻尖驟然發酸,激動的把兒子抱進懷裏,原來被孩子喊一聲爸爸是這樣的幸福,那一瞬間,他之前受到的挫折,全都一筆勾銷。

他發誓,這一次一定不再讓寶貝兒子失望,他也要讓兒子為自己感到驕傲,不能等滿滿長大後,發現他爸一無是處。

所以秦洛開始認真的為選秀準備起來,他在網上搜索練習嗓子的視頻,他還去健身,想把身材練好。

這種選秀,外形還是非常重要的,如果一個人有出眾的外貌,唱歌也在及格線以上,那大概率會獲得網友們的青睞,別說,秦洛對自己的外形還是很有自信的,他讀書起就是學校的校草,不知收過多少情書。

後來,秦洛回想起來,還是覺得那段為選秀奮鬥的時光,是他最開心的日子,一是孩子會叫爸爸了,二是他的未來有希望了。

但老天爺似乎不喜歡看一個人太得意,他從某天起,胸口總是會產生陣痛,有時候那種痛還會傳到後脊背上,白啟澤說他可能是健身過度,受傷了,讓他去醫院透個片子。

他也覺得是這樣,加之選秀在即,身體得養好,所以他在20號那天便去附近的三院照了片子。

進去的時候,他記得自己是哼著小曲兒的,可出來時,他連路都走不穩,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,終於,他承受不住的扶著身旁的一棵樹,淚如雨下。

“……你的家人沒陪你來嗎?”

“我一個人來的,醫生,你有什麽直接跟我說就是,我難道真受傷了?很嚴重嗎?”

“你要不,還是打電話讓你家人來一下吧?”

“醫生,你還是直接跟我說吧,你這樣,我害怕,我實話跟你說吧,我沒家人,我是孤兒,所以你直接跟我說吧,不管是什麽,我都能承受得住。”

那時候的秦洛覺得自己年紀輕輕,身強體壯,就算受傷又能有多嚴重?

可下一秒,醫生說的話,如同一根鋼筋插入他的心臟,那種窒息的痛,他到現在都不太敢回憶。

“……秦先生,……你肺部的陰影已經擴散……就算治療的話,痊愈率也不超過百分之五,如果放棄的話……你大概還有半年的時間。”

“……你的情況已經是肺癌晚期……”

肺癌?

晚期?

秦洛覺得這不是偶像劇裏的詞兒嗎?怎麽就跟自己扯上關系了?

天旋地轉,秦洛的世界徹底崩塌。

他不知道老天爺為什麽要這樣對他,他已經決定好好生活,好好向上了,他已經有孩子了,他的滿滿又乖又可愛,都會叫爸爸了呢,可為什麽他卻要死了?

他才十九歲啊,他怎麽就得癌癥了。

“肺癌的引起原因,一般是多樣的,比如抽煙啊,熬夜啊,睡眠不足,飲食不健康,遺傳,肺部病變等等,都有可能……”

抽煙,熬夜,睡眠不足,飲食不健康……

他自媽媽去世後,好像一直這樣。

秦洛哭著哭著,笑了,原來是他自己作死,原來是他自找的,他成功把自己折騰死了,哈哈哈,他很快就要死了……他要死了……

那天,秦洛像游魂一樣,在外面游蕩了一天,回到家裏,他又恢覆原樣,沒讓保姆阿姨看出端倪,也沒讓打電話關心他的白啟澤聽出異常。

可夜深人靜,他看著熟睡的兒子,崩潰的哭了,孩子被他吵醒,看到他哭,也跟著哭起來。

秦洛抱歉的抱住他,不停的說:“對不起,滿滿,對不起,爸爸不是故意哭的,對不起對不起,爸爸可能不能陪你長大了……”

所謂為母則剛,那時候的秦洛深有體會,明明他自己每天心痛到要死,可一想到滿滿還沒有著落,他就堅強起來了。

他認真思考要怎麽安排滿滿的未來,托孤給兄弟白啟澤嗎?秦洛很快搖頭否定,他不能這樣自私,阿澤的零花錢基本全花在了他和滿滿身上,他不能再讓滿滿成為他的累贅,阿澤還沒談戀愛,還沒結婚,怎麽能年紀輕輕帶個拖油瓶。

那給誰?給他爸?

也不行。

他爸連他這個兒子都不在乎了,怎麽還會在乎孫子,又有秦銘軒那個惡毒的在,還不知道怎麽欺負他兒子呢。

那到底該給誰呢?

秦洛看著長得像謝知韞的滿滿,一個想法逐漸堅定。

不過他對謝知韞不怎麽了解,也不知道那個男人私下裏的為人怎麽樣,萬一也是個貪玩愛玩的,那能照顧好滿滿嗎?

懷著這個心思,秦洛通過周揚,搭上了聞雲星,這個人的親哥跟謝知韞是好朋友,從聞少那裏,他基本知道了謝知韞的為人,聽起來還是不錯的,據說不亂搞男男關系,私生活也健康,只偶爾去一下同志酒吧放松。

但聽人說一千道一萬,還是得自己去試探試探,因此他再次翻出以前那套女裝,準備去會會謝知韞。

短暫的交鋒,對方給他的感覺還是挺好的,他倒貼,人家都不搭理他,還被他忽悠了六百塊錢。

秦洛好笑的甩甩手中的六張紅票子,倒也心安理得的收下了,就當是孩子他爹給孩子的壓歲錢吧。

裝好鈔票,他沒有立即離開,而是躲在暗處,繼續觀察謝知韞,看他只是跟朋友喝酒閑聊,對一切投懷送抱的零號都拒之門外,他摩挲著下巴,滿意的點了點頭。

之後,他還跟蹤謝知韞回家,見對方沒有半途去別的地方廝混,而是老老實實的開回家裏,他更滿意了。

他徹底下定決心,要把滿滿交給他照顧,有血緣關系,總歸要比沒有好,再說,滿滿長得像他,這應該能讓謝知韞對孩子更加親近。

以前滿滿剛生下來那會兒,他還嫌棄過兒子長得不像他,更像謝知韞,但現在他只覺得慶幸。

這孩子打小在他肚子裏的時候就機靈,他肯定是覺得他這個爸不是個長命的,所以就照著他那個億萬首富的爹長,不錯不錯,不愧是他的兒子。

秦洛笑著搖了搖頭,不一會兒,卻又無聲的哭了。

不過雖然打定了主意,秦洛也沒說立即就送,他還想再陪伴孩子一段時間,所以他不再對選秀上心,而是有事沒事帶著孩子出去玩,帶他去游樂園,帶他去爬山,又帶他去夾娃娃,能想到的,他都帶著孩子去經歷了一遍。

期間,他還會拿出偷拍的謝知韞照片,教滿滿喊:“爹爹。”

結果這孩子怎麽也喊不來,他每次一教,小家夥就“啊啊”的叫兩聲,然後沖他咯咯的笑。

秦洛氣笑,捏他肉乎乎的臉蛋道:“滿滿,你是不是故意的?明明爸爸幹爸都喊得很順,怎麽就不會喊爹爹了?”

“爸爸……”滿滿討好的捧住秦洛的臉,流著口水的嘴巴吧唧親上去。

秦洛嫌棄的戳開他:“給我聽話,來,喊爹爹,這個男人是你爹爹,你以後就要跟他一起生活了,你要嘴甜一點知道嗎?”

“爸爸~~”滿滿就是不喊,只望著他,巴巴的喊他。

秦洛頭疼的扶額,覺得是不是看著照片沒感覺?想到這,他第二天果斷帶著滿滿去了謝知韞的公司門口,守株待兔到他從豪車裏下車,他坐在白啟澤的車裏,趕緊指著那男人道:“滿滿,你看,那就是你爹爹!快喊爹爹!”

滿滿站在爸爸的兩腿中間,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了看謝知韞,隨即沒興趣的扭開頭,回頭找爸爸:“爸爸……爸爸……”

“你個小屁孩,你誠心氣我是不是?”秦洛當時真有點生氣了,生命的飛速流逝讓他很焦急,他想要讓滿滿學會喊爹爹,這樣等他送到謝知韞那裏,那個男人才有可能更加喜歡孩子,結果平時聰明的孩子,這時候怎麽也不肯喊,他能不生氣嗎?

滿滿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,小眼神眨巴眨巴的瞅爸爸,須臾,他撒嬌的用胖臉去蹭爸爸的臉,軟糯糯的喊他:“爸爸,不啊~不啊~~”

虧得秦洛懂他,知道小家夥在說不氣。

他當場有些情緒崩潰,又哭了,滿滿茫然的啊啊叫了兩聲,見爸爸越哭越大聲,他嘴巴一癟,跟著嚎起來。

秦洛慌張的抱住他,“不哭不哭,滿滿不哭,是爸爸的錯,爸爸又失控了,對不起,我的滿滿,爸爸對不起你……”

那天後,秦洛正式開始謀劃怎麽把孩子交到謝知韞手裏,終於,25號那天,星期一,他趁著白啟澤不在的情況下,把睡著的滿滿放進嬰兒推車,去了華融集團的附近。

到了那裏,他撥通從聞雲星那搞來的謝知韞電話。

說來也奇妙,謝知韞那天,眼皮一直在跳,這讓他心裏很不舒服,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,難得的,他工作都不怎麽專心。

勉勉強強處理完幾份急件,他閉上眼靠向椅背,擡起手捏揉眉骨,捏了一會兒,他桌上倒扣的手機響起,他微微睜開眼簾,長臂伸過去拿。

看到是沒有添加過的陌生號碼,他第一時間是不想接,可指尖懸到掛斷鍵上時,他眼皮重重一跳,拇指改變方向,點下接聽。

一個明顯從變聲器裏發出的女聲瞬間抓住他所有的註意力:“謝知韞,那晚車/震你還沒忘記吧?”

謝知韞驀然坐直,眼神銳利如刃:“是你?”

“對,是我,你可能會好奇我怎麽時隔這麽久才找你,答案就在你公司左轉三百米的手機廣告牌下,我給你十五分鐘,你要是不出現,那就永遠別想知道答案,當然,我覺得你以後肯定會後悔。”秦洛威脅完,緊張的握緊了手。

他不是不想說我給你生了孩子,而是擔心先說出答案,會讓謝知韞有機會拒絕,所以只能用這種蹩腳的計謀,先把人騙出來再說。

“倒計時開始,我等你。”秦洛多說了一句,啪地掛斷電話。

謝知韞立即從辦公椅上站起,原本他不是個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,可這件事還真就拿捏住了他。

時隔這麽久,他依然耿耿於懷那天晚上的事情,午夜夢回,他總是忘不掉那一晚上的某些細節,他記得那個人在他身下哭,記得他罵自己禽獸混蛋,記得他後腰窩有顆黑痣,還記得第二天清醒後,對方留在自己身上的兩處牙印,一處在胸口,一處在大腿根部。

這些種種,讓他不斷地去思考那個人到底是誰,他後來查過,但那天宴會上人太多了,他很難判斷對方是誰。

無奈,這件事只能埋藏在他心底,成為他無法忘記的一個謎。

而現在,這個謎竟然主動出現,他怎麽可能放過?

謝知韞沒多想的奪門而出,一路疾行到對方說的目的地,他以為馬上就能看到那個人了,卻不想看到的是一個無人看守的嬰兒推車,裏面熟睡的小家夥長得特別可愛,粉雕玉琢的,鼻子還在吹泡泡。

他不禁多看了一眼,隨即詫異四顧,想看看是哪個家長這麽膽大的把孩子放在這,手機適時響起,他快速摸出來,見是剛才的手機號,立馬接起:“我已經到了,你在哪?”

那個變過聲的女音回答:“看到孩子了嗎?他小名叫滿滿,滿意的滿,那是我給你生的,你好好照顧他,若是……”對他不好,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。

秦洛想這樣說,可又覺得沒什麽意思,倒是讓人反感,所以他及時住口,速戰速決:“別找我,就這樣,再見。”

掛斷的那一刻,他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,簌簌砸落,心更是痛到無法呼吸,他難受的揪住心臟那塊,脫力的彎下腰。

謝知韞當時很震驚,但這個男人反應很快,他意識到對方肯定就在附近,所以推著嬰兒車,開始在附近找他。

只是最後無功而返,反而把推車裏的孩子吵醒了,滿滿看到是不認識的人,大聲的哭鬧起來。

謝知韞根本沒有帶孩子的經驗,怎麽也哄不住小孩,倒是讓路人頻頻投來懷疑的眼光,以為他偷孩子的。

謝知韞無可奈何,只好推著車回了公司,又坐車回家。

之後的事情,秦洛就不知道了,他失魂落魄的打車離開了,夜晚,他拎著一打啤酒,來到江邊,一個人孤獨的坐在岸邊喝酒,喝得微醺,他顫抖著手摸出一把水果刀,往自己的手腕上比劃。

可嘗試著割了兩下,都沒勇氣割下去,他最後發瘋的扔開刀子,抱著頭嚎啕大哭,像個沒人要的孩子。

“我不想死,我真的不想死,求求了,不要讓我死好不好,我以後一定好好做人,好好學習天天向上,再給我一次機會吧,我真的不想死,求你了,有沒有哪個神仙顯顯靈,再給我一次機會吧,我錯了,我真的錯了,我再也不作踐自己的身體了,我還沒有二十歲,我的人生還沒開始,給我一次機會吧……求你們了……求你們了……”

秦洛瘋了似的跪在地上,也不知道在對誰磕頭,他一下一下的重重砸在碎石上,砸得頭破血流也沒停下,聲音裏,全是對過往的痛悔,全是對生命的不舍。

但寂靜的夜色,沒人回應他的苦求,這個世界,從沒有後悔藥。

後來,失血過多,他無力的倒在地上,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,要死了嗎?

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。

滿滿,爸爸要走了,你以後跟著你爹爹好好的長大,記得不要抽煙,不要喝酒,不要熬夜,不要吃垃圾食品,當然了,吃一點點可以,但不要吃多,還有一定要開心快樂。

幸好你才十個月大,肯定過不了幾天,你就忘記爸爸了吧?估計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是男人生出來的。

對不起啊,滿滿,爸爸就是這麽個沒用的人,讓你見笑了呢。

滿滿,還沒告訴你,爸爸不後悔生你,你是我的小天使,你救贖了我,治愈了我,只是一切……有點太晚了……太晚了……

再見了,我的寶貝。

秦洛不甘的閉上眼,眼淚從他眼角滑落。

同一時間,他腦海裏響起一道機械的聲音:求生欲望突破閾值,覆活系統啟動,請問闖關者接受還是拒絕……

*

秦洛像是睡了一個世紀,再次睜眼的時候,一時間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,直到謝知韞的俊臉在眼前放大,對方焦急擔憂,又有些緊張的看著他:“秦洛,你終於醒了?”

接著是小孩子稚嫩的奶音,還帶著掩不住的哭腔:“爸爸,滿滿好想你。”

秦洛慢半拍的看向床邊的孩子,幾秒後,他笑著哭了。

原來,一無是處的他也能做成功一件事,他竟然真的覆活了……

滿滿,爸爸回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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